一页

明天一定

【太中】少女眼中所见

·镜花视角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最终还是签了和平协议。


和谈宴上中原先生喝得酩酊大醉,跳到桌子上将太宰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脱下帽子冲到所有人面前大有高歌热舞一曲之势,在半路不出意外被举着酒杯的太宰先生拦了下来。



中也,不要闹了。太宰先生说。



泉镜花第一次听到太宰先生用这种无奈的语气说话,这跟她认知里面语调上扬漫不经心的太宰治完全不一样。



侦探社的社员多多少少都明白太宰治和黑手党某干部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早年他们还是敌对组织的时候,泉镜花就有意无意地发现大楼下偶尔会停着一辆属于黑手党最高干部的汽车,一下班太宰先生就干劲十足地飞奔下去,跟躺在沙发上一整天的那条咸鱼简直判若两鱼。


国木田先生看着他潇洒的背影跳起来大骂这人没心没肺,太宰先生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权当他在放屁。


有时候她和敦君出任务很晚才回来,问他能不能到他宿舍请教一些问题。太宰先生在电话那头很轻快地说哎呀镜花酱,可惜我今晚也不在宿舍哦。


泉镜花想侦探社那点微薄的薪水哪够太宰先生到外面浪一晚,估计像国木田先生说的那样,不知道又去到哪个愿意跟他殉情的女人家里了。


但是敦君很快就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太宰先生夜不归宿,大概率都会在中原先生家里。



彼时泉镜花还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使是在数十年以后,当年的“双黑”逐渐成为老人记忆中的传说,新人只能从黑暗世界只言片语的记录中窥见一角,对于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那两人曾经带来的战栗和恐惧,在提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时,那种冰凉彻骨的恐惧依然不会消弭。



可在当时十几岁的少女眼中看来,他们不过是互看不顺眼又被迫一起搭档的两人,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乱步先生曾经坐在桌上咬着糖果笑眯眯地说不是这样噢镜花酱,他们之间才不是这种简单的关系。


少女并不明白。



后来的一回联合作战,太宰先生舒舒服服地坐在指挥室里冲着通讯器那头的中原先生说中也你就乖乖掉进他们的埋伏然后去死吧。中原先生满不在乎地“呿”了一声,然后口中开始低低念着什么。


太宰先生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紧接着通讯器另一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抓起随意搭在椅子上的浅色外套就这么冲了出去。乱步先生拦住打算阻止的泉镜花,朝她摇了摇头。



——让他去吧。



很久以后泉镜花还会回忆起这一战,其实谈不上有多惨烈,也没有到需要开污浊的程度。但中原先生好像认定太宰先生一定会在最后赶到似的,毫不在意地摘下了手套。双黑的默契果然无法比拟,或许除了太宰先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奇怪的是,自从那一战之后,中也先生出任务的次数渐渐变少了。



太宰先生常常会举着手机站在窗边打一通很久的电话,有时候打给中原先生,有时候打给红叶姐,有时候打给森首领。


他对敦君和芥川的训练也愈发严苛起来。那两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磨平了对方的棱角,正如太宰先生所说,他们是天生的搭档。


太宰先生有时也会和他们讲起他还在黑手党的事情,与被他冠予“新双黑”名号的两人不同,他和中原先生从十五岁就开始同吃同住,无数次真情实感地想置对方于死地。


一开始即使是在寂静深夜里也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的、毫无遮掩之心的冰冷的杀意,长时间里那两人根本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后来在一次拼了命也要割上对方喉咙的搏斗中,太宰治死死抱着中原中也的头,两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竟然毫无芥蒂地睡了一觉。



——为了防止中也又偷袭我,所以后来每一天我就都抱着他一起睡啦。太宰先生最后笑眯眯地说。


敦君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太宰先生宿舍里一直有一个一米六的等身抱枕,原来是因为习惯了抱着中原先生睡觉。


芥川咳嗽了一声,狠狠踹了敦君一脚。如果不是在太宰先生面前,他们估计又要打起来了。这两人这种小孩一样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他们一个长成可靠的侦探社员,一个长成强大的黑手党干部,也数十年如一日地没改过来。

后来人评价说这一对搭档“颇有他们前辈之风”,可泉镜花知道并不是那样,他们也知道不会是那样,但是这个说法依然这么广泛流传。



一些隐秘又张扬的感情总是不动声色藏于昼夜深处,即使是亲密的朋友也只能窥见一星半点。很久以后坂口先生为他们写了一本传记,多是记录两人一生中的重大交集,例如他们十五岁的初见、十八岁的分离、二十二岁的重逢。中原先生可怕的强大和太宰先生可恨的计谋在书中呈现得淋漓尽致,为后来人提供了无数新的思路和启发。


他通篇只用了“搭档”一词来描述两人之间隐晦的关系,像是他和太宰先生曾经的友情一样不言而喻,懂的人自然会懂。事实上,泉镜花也觉得,大概也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词语了。



此后的岁月将悠悠往前走,也许数甲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窥见双黑之间寻常人等无法明白的深沉的感情。



侦探社后来又七七八八招了一些新人,有些人一直留了下来,有些人经历动荡后跟社长请求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乱步先生还是喜欢坐在桌子上抱着零食笑眯眯地看着忙进忙出的社员,曾经有懵懂无知的新人在社里指着他大声嚷嚷“为什么我们累得要死要活那个小孩却能一直偷懒”,将躺在沙发上钓鱼的太宰先生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太宰先生这些年变得越来越爱笑,有些他地下世界的仰慕者见到他本人时毫不犹豫将仰慕的情感转化为了鄙夷。太宰先生不在意这些看法,却每每会在中原先生敲响侦探社大门时扑到他身上,委委屈屈地控诉有些人又怎样怎样云云。


中原先生是个即使身上挂着一个比他高比他大的人形挂件也能够有礼貌地跟众人告别的绅士,一开始除了太宰先生和乱步先生外,所有人都对他心存芥蒂。但很快整个社里连同国木田先生都在感叹“为什么中原君会有你这么一个搭档”,楼下咖啡厅的女仆见到中原先生过来,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明快不少。


太宰先生嚷嚷着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啊的时候,中原先生总是会面无表情地拎起他丢进车里扬长而去。




社员之间下班后的生活都是互不干扰的,泉镜花不是没有好奇过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工作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只不过无法想象。无法想象罢了。


某个傍晚她和敦君像往常一样在超市里商量他们今晚吃什么,远远看见推着购物车的中原先生和把下巴搁在中原先生肩上、以一种别扭姿势行走的太宰先生。


中原先生翻着白眼侧过头骂了两句什么,太宰先生蹭了蹭他的脖颈,气得中原先生狠狠踹了他一脚。


稍微靠近一点,才隐隐听见他们在为今晚吃什么而争吵。


很难想象这两位会像寻常人一样在一个寻常的超市里说着什么寻常的话题,太宰先生眼尖地发现了她和敦君,笑眯眯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哎呀,镜花酱,敦君,你们也出来买菜吗?

——咦,啊,是的,太宰先生。



泉镜花必须承认记忆有美化的效果,在她已经逐渐习惯孤身一人出来推购物车的很多个瞬间,看着货架上一排排崭新口味的蟹肉罐头,她都会想起那天的太宰先生。


他挂在中原先生身上,用软软儒儒的语调说中也中也,给我买嘛。



——滚!吃吃吃,都他妈吃了一周的蟹肉罐头了!换个口味行不行啊?

——那中也给我做螃蟹。

——做你个锤子!

——中也,中也~

——啊啊啊吵死人了你!

——中也~

…………



依稀记得当天中原先生还是黑着脸推着购物车到了海鲜区,骂骂咧咧地捞了几个螃蟹。太宰先生快乐地欢呼一声,抱着中原先生往他脸上大声响亮地亲了一口。


中原先生脸一下涨得通红,一脚踹开太宰先生推着购物车飞快地走向收银台。



——不是吧中也,这样也受不了吗?

——滚蛋!



太宰先生笑眯眯地朝他们两个摆了摆手,一路小跑着追上中原先生。



镜花酱。敦君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太宰先生一定是因为中原先生才留下来的。



泉镜花仍然处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她对人类情感的感知大多来自于单纯善良的敦君,尚不能理解双黑之间那种深沉复杂的关系。后来他和芥川被无数人称为「新双黑」时,敦君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请记住双黑永远只有那两位。


双黑永远只有那两位啊。




中原先生后来在一次国外异能者突如其来的偷袭中受了重伤,被送到黑手党的秘密医院进行看护。红叶姐举着伞刀挡在太宰先生面前,说黑手党的重要领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太宰先生回去后写了很长一封信放在社长桌面上,又给森首领打了一通很久的电话,最后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翻进中原先生的窗。


其实红叶姐和森首领根本没有想着能拦住太宰先生多久,他的行为几乎是整个黑手党高层所默许的。



中原先生已经不可以再使用异能了。

早在先前那次联合作战中,中原先生自己就已经试出来了。



太宰先生踩着月光跳下去,轻轻摸着中原先生脸上还没褪去红纹,轻声说,中也,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已经辞掉了工作,侦探社也有了很了不起的后辈,芥川跟敦君已经能够很好地配合了,我现在孑然一身没人照顾,你跟我走好不好?


十八岁的太宰治炸了中原中也的爱车,没有想过要带他走,即使开口,他知道中也必定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从欧洲迅速飞回来狠狠给他一拳。


可如今躺在病床上精疲力竭的中原先生却勾了勾住他的小指,微不可闻地说,好啊。



中原先生离开那天黑手党为他办了一场送别酒,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所谓酒壮怂人胆,几个尤其仰慕中原先生的下属不要命地指着太宰先生的鼻子大骂说我们中原干部就这么被你拱了,以后他只要有一瞬间想回这里的念头,你就是我们整块黑手党的共同敌人。


太宰先生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红叶姐一刀插在地上说没错,就是这样。于是太宰先生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侦探社没有煽情地举办什么宴会,晶子小姐说也有可能是因为穷。每个人或平淡或激动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乱步先生抱出珍藏许久的糖果,恋恋不舍地塞到太宰先生怀里说,要保重啊太宰。



太宰先生说好。



在飞机场中送别那二位之后,泉镜花无端想到,那个属于双黑的时代终于还是落幕了。

很久以后他们经历过的时代,进行过的战争,运用过的或笨拙或狡黠的计谋,都会变成后世记录不值一提的尘埃。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异能者,还会出现如太宰先生一般的智者,还会诞生如中原先生一般的强者,可是无论如何,这世上不会再有双黑了。



芥川和敦君无愧他们老师的教诲,成长飞快,年纪轻轻就成为国内外不可小觑的守护者。泉镜花这些年接的外出任务比较多,很少再待在横滨,红叶姐不止一次地上门抗议说他们欺负童工,泉镜花只好叹着气说红叶姐,我已经长大啦。


于是尾崎红叶也叹着气说,你也长大啦。



泉镜花知道她说的“也”是谁。这些年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全国各地地跑,泉镜花有时出国外任务的时候会碰见度假的两人,每回她都跑过去说中原先生,红叶姐说她很想你啦。中原先生点点头,说我会给大姐打个电话的。


他知道她说的不只是打电话。直白里说,红叶姐希望他回去一趟。可是自从他们离开了横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太宰先生说,镜花酱,横滨已经不需要双黑啦。



泉镜花觉得很难过,她为太宰先生感到难过。微风掀起中也先生脖子上的头发时,她看到了没有褪下去的、脖子上的一小块暗纹。


他们会到全国各地各地旅行,可长久停伫的地方只有法国一个不出名的小镇。太宰先生说小矮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买下了,怕不是等不及要跟他白头偕老。

中原先生狠狠地呸了一句,将他从二楼扔下去怒吼老子当时谋划的未来根本就没有你。



侦探社的社员和黑手党几个跟中原先生关系好的干部都来过这里,就连前几年森首领为了给爱丽丝买一条限量版的裙子到法国这边,也特地跑来他们家叨扰一番。


中原先生十分欢迎首领的到来,倒是太宰先生,非常不情不愿地只想把这糟老头给打发走。


他们两波人有时会撞在一起。这些年里武侦和港黑的芥蒂渐渐消弭,早已经不是以往剑拔弩张的关系。

他们已经能够坐在一桌前搓着麻将,顺便再一起吐槽太宰先生的奇葩事迹了。要是放在更早时候,说不定会是让异能特务科拉响十级警报的事件。



森首领有时看着躺在院子躺椅上晒着太阳的太宰先生,对红叶姐说,太宰君还是能够好好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嘛。红叶姐说是啊。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某个可能性。





接到中原先生去世通知时泉镜花刚从美国回到横滨,电话里的太宰先生声音冷冷清清,乍一听其实跟平常也没有太大分别。


他给相熟的人都打了一通电话,平静地宣告了事实。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活,马不停蹄地飞往法国那个漂亮的小镇。


太宰先生坐在院子里,怀里还抱着中原先生,就像中原先生只是在他怀里睡着长觉。

太宰先生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跟所有急匆匆赶过来的人轻声说,别吵醒他啦。



带他回横滨吧。








【后来的事】



侦探社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接到一个法国打来的电话,那头慌慌张张地用法语说那个叫太宰治的人是不是你们的朋友,他刚刚企图跳河自杀,现在被救了上来,只是生命体征很弱,问他们能不能过去接他一下。


接电话的是个新人,他原封不动地将那头的话转述了一遍,不明所以地看着社里几乎所有骨干级的核心人物都站了起来,一脸紧张严肃。


国木田君黑着脸抓过电话向那头说了什么,敦君拨通了芥川的号码冷静地解释了几句,然后转过来跟我说,镜花酱,我们去接太宰先生吧。



黑手党那边很快就帮我们定好了机票,我们飞到太宰先生所在的医院时,他已经可以笑眯眯地抓着护士小姐的手用法语跟她调笑了。



无论什么时候太宰先生总是能够吸引到漂亮的小姐,中原先生有一回跟我们说那个混蛋即使到了七十岁,也是能够用他那张该死的脸吸引到十七岁的小姑娘。他说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让我想起某次侦探社到海边度假时,太宰先生指着前方那片海说,没有中也的眼睛漂亮。


那天正好是太宰先生的生日,侦探社的同一期社员几乎都放下了工作,千里迢迢赶到法国给他庆生,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他或大或小的恶作剧。中原先生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说再这样对待客人就将他赶出去。


他们在生日宴上毫无厘头地扯东扯西,有时聊到现今的异能者局势,有时谈到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大学生想要追求晶子小姐结果被狠狠踹进海里的事。



在某个笑声的节点处,国木田先生开口问,喂,太宰,你现在还想着自杀吗?



这仿佛是我们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大家都停下来静静看着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毫无压力地说,早就不啦。



那么,太宰先生什么时候又开始了自杀呢?



打发掉给他输液的护士后,敦君站在太宰先生病床旁边问,太宰先生,跟我们回横滨好不好?

太宰先生眼睛看着头顶雪白的墙,然后说,好。



我们在侦探社旁边给他租了一栋漂亮的房子,多数时候都是我和敦君过去照顾他——其实不能算是照顾,只是看着他不让他再到哪个奇奇怪怪的地方自杀罢了。


但是太宰先生想干的事,多少人能拦得住呢?


第二十次在河边将太宰先生捡回来的时候,芥川也正好在现场。他跟敦君不轻不重地拌了几句嘴,然后一同去看跟条咸鱼一样躺在河边的太宰先生。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说太宰先生,该回去吃饭啦。太宰先生睁开眼猛烈地咳嗽了几下,从口中吐出几口河水,然后笑眯眯地说镜花酱,又是你和敦君啊?哎呀,这次芥川也来了。


芥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在我和敦君将太宰先生扶起来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在后边忽然漠然地开口。



——“太宰先生,无论从这里跳下去多少次,中原先生都不会来救您了。”



太宰先生脚步顿了顿,敦君回头狠狠剜了一眼芥川。芥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这些年他和敦君搭档,虽然棱角已经圆润了很多,却依稀可辨当年的冷锐。


然后太宰先生笑了笑说,是啊。



那天之后太宰先生就消失了,黑手党和侦探社各分了一部分人出去找他,可是当太宰先生真正想藏身的时候,又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有天深夜我实在无法入眠,鬼使神差地跑到中原先生的墓地,竟然看到了靠在墓碑上喝酒的太宰先生。


我不敢惊动他,只好悄悄地靠近。


但太宰先生像是喝多了一样,无论我不小心发出什么响动,他都没有异样,只是一杯接续一杯。其实我们都知道,太宰先生是不会醉的。跟中原先生完全不同,他是那个要将中原先生带回去的人。


可那晚太宰先生看起来真的像醉了,头枕在刻着中原先生名字的石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远远的听不清楚,只有等到太宰先生头垂下去,像是睡着了一样,才敢更靠近一点。


更靠近一点的时候,太宰先生忽然动了动,我吓了一跳,听见他只是轻声叫了一声“中也啊”









——“跟我走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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